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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生只能爱一次

作者叶冲

一
　　你是我的第一次爱。爱的简单，浓郁，恒久。
　　1991年到2006年,15年的岁月如水流逝。而你，就想一棵生长在我心头的刺，
经久不愈，遇到天气变化，或冷或热，或寒或暖，或雨或风，就会隐隐作痛。我
知道，只从你之后，我心已死，欲爱不能。丢不下，拿不起，走不出。人生无味，
徒有肉身。
　　那时的你，阳光，青春，花样年华。
　　现在的我，麻木，忧郁，老气横秋。
　　我们的过去，快乐、忧伤，青春的日子，成长的烦恼，还有梦想、奋斗、激
情。可是现在，我一个人在北京，青春时我们一起向往的地方，挣扎，彷徨，沉
沦，找不到任何梦，寻不着真情。而我的爱，我的第一次，却流在老家河南南部，
淮河上游的一个乡村。那里四季分明，春天麦苗青青，秋日水稻金黄。我们在两
个完全不同是世界里，彼此遗忘，无缘再见，生离死别。
　　小桐，对不起，请你原谅我。已经整整5年，我没有回到家乡。没有去看你。
你的父母是否安康？你的弟弟也该长大成人。他们还好吗？这么多年来，你可以
看见，我的生活动荡不安。我的父亲去世，母亲一个人在家乡耕作。我也5年没
有回去看我的母亲了。
　　小桐，你可曾知道，我在孤独的寒夜，因为想你，一个人，向隅而泣。

　　二
　　因为是同学，我们自然相识。在河南最偏僻的一个县城，我们有幸同班。几
乎同样的家庭，恶劣的读书环境。我们成为朋友。我不知道什么时间，我发现我
爱你。我深深的陷入你，深如涧，如海，如黑。等我明白时，已回天无力，不可
救药。
　　因为深爱你，我痛苦，大苦无语。我快乐，乐极生悲。我所有的时间，精力，
希望和苦乐全部因为你而变化。我因为爱你，非对非错，欲死欲生。于是我任性，
疯狂，刁蛮，不讲道理，出言不逊。我对你这样，你总是忍受，安慰，温存。你
也知道，因为我爱你。那时我清涩的爱啊，那么猛烈，那么癫狂，那么不顾一切，
天崩地裂，排山倒海。那时的爱，又苦又甜，千般滋味，万种感伤。
　　从高中第二年开始，我们就纠缠在一起。时好时坏，恩恩怨怨，分分合合，
爱恨交织。我就像着魔一般。那时没有心思读书，经常逃课，整夜整夜的在马路
上徘徊。我每天必须看到你。我是那么的想拥有你的一切。我不愿看到你和任何
男同学在一起。我对你的要求那么多。我知道不该这样做。你是独立的，自由的
个体,可是我不能自己。我其实觉得快要毁灭。可是，你知道，这一切，是因为
我爱你，不能自拔。你默默的忍受着我。你有时好像感到了厌倦，可是你还在忍
受。给我很多的安慰、笑容和默契。
　　其实那是异端的岁月，苦的漆黑漆黑。可是还有最最灿烂的阳光，那是你，
你的一切。因为你，我坠落黑洞，因为你，我沐浴阳光。
　　是你给了我的万般感伤。小桐，你是知道的，我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爱你。
　　你是我的唯一。
　　你是我今生的开始，到目前为止，也是结束。

　　三
　　1991年对于我是一个梦。经过两年的痛苦的煎熬，终于到头了。我以为可以
结束了。时间已经到了6月底。我们很快要高考的。我和你的两年也该收场了。
我当时这样想，你我也许会各自开始新的生活。你终于可以解脱了。我也应该解
脱了。两年的时光，就像两个世纪。
　　6月29号的晚上，我还和你闹了一次。哪天晚上，你和同学外出吃饭。我就
在你回去必须经过的地方，等你。夏日的风习习，我的心西西。我从9点等到0点。
夜深，寂静。我就那样的等你，直到你回来。你迈着你特有的步伐，从我的身边
匆匆走过。天黑夜深，你没有发现伫立在一旁的我。我是那么的无能为力，无助，
还有莫大的委屈。压抑了一个晚上的眼泪，哗哗的流。也许你感到有什么不对，
已经走过的你猛然止步，回头。穿过漆黑，我看到你的明亮的眼睛，包含疑惑，
疲惫，还有勉强。你走进我。“你怎么在这？”然后你抱着我的头，用手抚摩我
的脸，你摸到我的泪水。你很疲惫了。但是你还是在给我温存。
　　为了不被别人看见，我们来到空空的操场。我们相拥着。我的心也开始平静。
可是后来，我们有了争执。你很累，你安慰我一会，想回去睡觉。可是我不依。
就这样反复几次。我们还是回去。不欢而去。因为第二天学校就放假。6号返学
校。7号高考。
　　第二天我们一起吃了早饭。而后又和好。其实我有好多好多的话，想对你说。
可是没有机会。你不是我一个人的。你是我的同学。我们有很多同学。然后我们
就各自回家。

　　四
　　因为想你，我6号早早的到了学校。同学门陆续回来。大家议论高考的情况。
可是我没有心思，包括考试。我只想看到你。
　　上午你没有回来。
　　下午你还没有回来。
　　晚上你也没有回来。
　　我就是那么的着急的想看你。可是不只为何，你迟迟没有回来。走的时候一
切都好好的。1号早饭时候，你还趁同学不注意时，偷偷的喂了我一口饭吃。我
们相互配合默契。
　　我一天没有吃饭。晚上实在饿的不行，在别的同学的邀请下，11钟时候，我
外面简单的吃了晚饭。
　　等我回来时，第一件事情悄悄的冲进你的宿舍。宿舍你漆黑一片。你安静的
躺在床上，身上盖了一个毛巾被。你已经睡着了。别人说你生病了，刚被弟弟送
来。
　　我静静的站在你的床边，看你，心绪复杂。
　
　　五
　　7号早晨，你起来的很晚。我帮你买了饭，你就喝了一点粥。其实我才注意
到，一周时间，你人恹恹的了，面色灰红，人有些浮肿。你只说一句感冒了。我
也没有多心。我还在一真的鼓励你。你一定可以考的好。一定可以考中自己向往
的西安的那所大学。你没有言语，表情是绝望和痛苦。
　　我们按时到设在县城一中的考点。我们不在一个考场。我帮你做好了所有的
一切。在考场外，我们还喝了一罐键力宝。你喝了两口。
　　进场的铃声响过，在我的隐隐的担忧中，你缓缓步入24号考场。我在四楼。
你在二楼。第一场是语文。我一边考试一边想你。
　　铃声响过我飞出。到24考场找你。问同学和老师你的情况，看见你没有。
　　带队的老师说你生病的原因，没有坚持下来。现在在学校的医务室。我们学
校和考点相距10里，那时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。我急得团团转。也没有办法。同
学都在讨论上午的考试题目，我只想你。
　　 第二场考地理，你居然又回来了。你被老师送回来。你坚持要继续参加考
试。见到你我很兴奋。你还和我说没有希望了。你为第一场没有坚持到底而痛苦
不堪。我无言以对。
　　 下午考试你还是没有坚持下来。你被送进医院。我们小县城的人民医院。
我不知道你的情况。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看你。
　　
　　　六
　　 8号下午考完我来看你。我一个人找遍医院的住院部，每一层，每一间，也
没有找到你。在问了无数个人之后，才在住院楼后面的一个平房里找到你。现在
我想，你可能就是医院的危重监护室。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些。一个40平左右的病
房里，很多床，很多人，病人，家属等等。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你。
　　 许弘，你知道我来看你。你就那样面朝上的躺着，身上插了许多管子。我
伏下身，趴在你的身边，轻轻握你的手。你微微的翻了一下眼睛，有闭上。你的
眼球白多黑少。你一动不动，呼吸粗重。全身浮肿，小便失禁。面色青灰，和着
门外折进来的最后一丝夕阳，象涂了一层灰油。天很热，你爸爸在给你扇风，无
语。你妈妈向我说着感谢的话，还问了我考试的情况。可是我无心回答，我心里
痛苦的难受。看见你变成了这样，我们的理想，大学还有什么意义。
　　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。你年老的父母只知道我是你的同学，可是我们之间两
年的纠葛，爱和恨，还有痛苦,这时全部幻化。我不忍心看你的，眼泪在眼里汹
涌。我迅速告别你的父母，快步的转过楼角，泪水飞流直下……
　　9号所有的考试都已结速，我和很多同学一起来看你。你还是昨天的样子，
只是情况更严重了。同学围着你的床站了一圈，小声的和你父母交谈，你的妈妈
不停的叹气。其时，谁也没有想到，你会病的那么严重。你也说不上话。你已经
处于深昏迷，眼睛在也没有睁开过。我怎么会知道，那是最后一次看你啊。
　　我在一旁想，等你的病好一些了，我要来陪你，送你一个随身听，还有和你
说上次没有说过的话等等。
　　 7月13号，我们到学校对高考的标准答案，填写志愿。可是，哪天在我的记
忆里永恒。小桐，你知道，班主任老师告诉我们你已经在9号夜里死去。我怎么
也没有办法相信。那一刻，我呆定了。那天又闷又热，知了在疯狂的叫嚣，同学
们也在嘈杂。可是，我感到彻骨的寒冷。我一个人，手里死死的捏着一本《1991
年高考评分标准和答案》，不知所措，围着学校操场的400米跑道一圈圈的走，
心里空空的，什么也没有。小桐，那一刻，我是那么的绝望和无助。对一切没有
概念和知觉。
 
 　七
  　7月14号，我去看你。在离县城有10华里的一个村子里，我找到你的家。时
间是中午，太阳毒辣。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。我挥着汗水和泪水，踏着自己的
影子，来到一片坟地。我听别人指点，来到你长眠的地方。我看到了一个唯一的
新坟，想到那就是你的安身处了。站在坟前，阳光直接射到我的身上，没有长草
土堆干干白白的。我们就这样阴阳两离，生死两重。我蹲下身，检起坟前还没有
烧透的纸片上，都是你那宽宽的字，突然的悲伤，充满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，
泪水和汗水一样多……
      我真的很感谢你的父母，给你挑选了这样一个地方。那是一片丘林地，坟
的位置在这个土丘地东南角，迎风临水。南边是一个不大的湖泊，偶尔有风吹来，
水波粼粼。丘林和湖泊的周遍，漫漫的黄淮海平原的水稻田，青青的水稻生命茂
盛，那可是你不倦的呼吸？我知道这个地方一定是你喜欢的位置，你喜欢水喜欢
风，我们一起在学校外面的水库边度过了两年的傍晚，一起在那里读书、嬉戏、
游泳还有拥抱……
      我的到来还是惊动了你的妈妈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，她是那么的瘦弱，
那样的哀伤。她的泪水，自看见我的那一刻就没有断。我陪着你的妈妈，一路哭
着回到你的简陋家。听妈妈断断的哭泣，述说，说你的许多事情，点点滴滴。我
的泪水总是那么的不争气，总是在流。
      我很幸运地考上了大学，而你却自己静静永远躺在故乡的土地上。离开了
家乡前，又专程去看了你。那时已经是秋天。为了不惊动你的家人，我在下午独
自一个人来的，来和你告别。而此时的你坟上也开始长满了青青的草。四周的稻
子一片金黄，四处都有忙着收割的人。我来和你告别。我从此来开家乡，四处漂
泊，颠沛流离，为了生活为了家。
　　这么多年，我把你装到我的心里，温暖我……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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